第四十五章 乞怜人

乐琳琅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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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反了又如何?让你个老贼军中大乱,要你个老贼的命!呵。哈哈哈哈——见识到万魔村的厉害了吧?晓得怕了?还不跪下给本世子……不,给本皇磕三个响头!”

    李戬发癫地笑个不停,此番言行举止,瞧来却不大正常,暴君挟杀气仗剑逼近,杀机迫在眉睫,他竟浑然不觉,两眼充血,神情狂乱,披头散发叫嚣癫笑,像是丧失了理智,走火入魔。

    “放肆!”

    匡宗怒睁双目,嗜血瞳仁里杀气迸现,手中太阿剑芒霍霍,照着李戬脑袋劈下。

    李戬本能地一闪,剑刃削偏了寸许,生生砍在肩膀上,顿时血流如注,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!”

    一声痛极了的惨叫,李戬眼底的狂乱之色稍稍褪去,仿佛刚刚清醒过来,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,他惊恐地看了匡宗一眼,低头再看到砍入肩膀的天子剑,顿时脸色惨变,踉跄后退几步,口中喷出一道血箭,闷头扑跌下去,砰然倒地后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“拖下去,将他押回长安,朕要当着逆贼老父的面,将这厮千刀万剐!”

    鄂亲王府休想逃过砍头之罪!饮其血、食其肉,方能解恨!

    匡宗怒吼一声后,突然抬手捂向胸下肋骨,——适才,太阿出鞘,他暴怒挥砍时,不慎触发旧伤,尚未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,痛得唇色发白,心中更是恨极,刚要提剑再往李戬身上捅几个窟窿眼,却有将士急来禀告:

    “庶民李炽已带到!”

    匡宗这才收剑,转身望去。

    将士将一人连路拖拽过来,推到暴君面前,并强迫此人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当此人缓缓抬起头时,不仅匡宗大吃一惊,连掩身树后、在不远处凝眸细看的羿天也惊呆了:李炽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了?

    ※※※※※※

    遭人连拖带拽地、扑倒在暴君面前的李炽,抬头时竟是满面血污,左侧面颊刺字,落下了一个乌青的“罪”字,嘴唇干裂,双目失神,神情颓废,松垮垮披挂在身上的衣袍、被将士扯裂了衣襟,袒露着大片胸脯,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身上受刑后落下的伤痕。

    纵横交错的鞭伤、烙铁烫伤,旧伤之上添新伤,这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伤痕血痂,结痂处的疤痕,分明是早些日子就受过刑了。

    眼下,李炽的这副模样,倒像是饱受酷刑摧残,身心惨遭蹂躏的刺配犯人,精神不振,打蔫了的黄瓜一般,摇摇晃晃跪倒在匡宗面前后,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,目无焦距。

    “他这是……怎么了?”

    相隔十七年,再度相见,李炽从当初的缩头乌龟,变成如今打蔫的黄瓜,匡宗险些认不出他来,瞪眼错愕了半晌,百思不得其解:不是说此人曾失踪了三日么,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德行?难不成是被谁抓去暴打了一通?

    “启禀圣上,末将潜入此村后,是在一处地下牢笼里,找到此人的。”揪出李炽,将他带到匡宗面前的那名将士,恭声回禀:“看样子,他是遭人常年囚禁,沦为阶下囚,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,吃了不少苦头。”

    “阶下囚?”何人囚禁了他?匡宗眼底几分猜疑,猛一脚踹去,踹得李炽倒栽葱在地上翻滚几下,抱头惊恐地大叫:“别、别打我!别打我!我什么都听你的,什么都听你的……别打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李炽,抬起头来,看着朕!”

    匡宗上前几步,一把揪住李炽的衣领,拎小鸡似的将人拎起,猛力摇晃。

    似是清醒了几分,李炽目光渐渐有了聚焦点,突然定睛凝注在匡宗脸上,不敢置信地喃喃:“皇、皇叔?!”

    浑身打了个激灵,如遇救星,他竟伸手抱紧了皇叔大腿,跪在地上,痛哭流涕,悲声哀嚎:“皇叔救我!救救我——救救侄儿——!”

    撕心裂肺般的哭号,凄凄惨惨切切,让人闻之鼻酸,匡宗有些动容,揪着李炽凌乱的头发,迫使他仰起脸来,盯住他左半边脸上那个刺字,——犹如刺配囚犯的凄惨遭遇,令匡宗也困惑了:“何人欺负了你?”

    “是、是……”李炽瑟缩一下,怯懦又可怜巴巴地吸着鼻子,抽抽搭搭道:“是鄂亲王之子李戬!”

    “四年前他突然来了万籁村,说是此地风景极好,他要借住此地调养身心,寻偏方祛顽疾,侄儿不疑有他,就由着他住下来,哪知、哪知他住在此地后,以修身养病为借口,暗中招兵买马图谋不轨!侄儿劝他,他不听,反倒变本加厉!侄儿见势不妙,想逐他出村,却遭他囚禁……”

    “被关入地下牢笼,侄儿稍起反抗,就受酷刑伺候,他说要留着我这条贱命,让我日日露脸蒙骗此地官吏,将我当幌子使……”

    “但在数日之前,李戬突然本性毕露,将我困锁地牢三日不露面,还近乎疯狂地说要与皇叔您殊死一战!看他输红了眼,似是豁出去了,侄儿就知大事不妙,果然……”

    话语微顿,李炽举目四望,在角落里找到身负重伤、昏迷不醒的李戬,看此人已被皇叔下令捆绑严实,却还有一口气在,他畏畏缩缩往皇叔背后躲藏,颤声接道:“他果然闯下大祸了!皇叔,您得救救侄儿,带侄儿离开此地吧!”

    匡宗闷声不响、紧盯着他的双眼,看到他眼底的恐惧及乞怜,一如当年那个生性怯懦、一事无成的窝囊废,缩头乌龟!

    如此废柴,留着又有何用?——李炽声声哀求,涕泪俱下;匡宗眼神漠然,嘴边不屑的冷笑。

    “侄儿好怕,侄儿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!求您了皇叔,您带侄儿走,带侄儿离开此地吧!”

    李炽哭着央求,匡宗却决意将他留下。

    在看到他左侧面颊的刺字后,匡宗心头的猜疑就烟消云散——脸上刺字,刺的还是“罪”字,这张脸算是毁了,走在人前都会遭受非议。

    这样一张脸,又有什么资格来谋江山夺天下?

    这个窝囊废即便曾为太子,眼下这幅德行,莫说妄图帝位了,人前走一遭都会招致冷眼讥笑!压根儿就不具威胁!量他也没有胆子造反!

    “十七年前,朕就饶过你一回。”

    听皇叔此言,李炽脸色惨变,双手死死抱住皇叔大腿,声嘶力竭地哭号:“侄儿求您、求您……”

    匡宗面色一沉,不耐地蹙眉,一踹脚,将这窝囊废踢开,而后背过身去,折返龙雕战车时,冲将士一挥手。

    将士心领神会,将赖在地上大哭的李炽拽起,往村道那头拖拽了好几步,松开手后,疾步走开。

    龙旗一挥,龙雕战车载着天子,往后急退,一批兵士呼啦涌上前来,蹲在村口,开弓搭箭,箭头捆绑稻草,引火燃烧,支支“火箭”瞄准了万籁村里的一草一木、一砖一瓦!

    “不、不要啊啊啊——”

    李炽惊恐哭号,连滚带爬往村道一侧逃去,慌不择路之下,竟然主动跑进了村子。

    咻咻、咻咻——

    飞箭如蝗,投射村中,落下簇簇火苗,火光之中,一些农舍屋顶的茅草被迅速点燃,冒起浓烟。

    藏身在树后面的羿天,看到此处,越发感觉不对劲,正要抢步而出,去追李炽,耳旁却听得一声惊呼,回过头来已不见了叶幸的身影,眼角余光只略微瞄到——

    一户农家的屋门半开,门板咿呀晃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