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2 打架

西河西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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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无人时他离开槐树,闪身来到顾家的小院儿中,房门都上着锁,穆蕴走到东屋门口,碰碰锁头,终是回身坐在天井下的小桌旁。

    一坐便到暮色四合,穆蕴起身回府,吩咐些事情后,便又独自一人飞身至帝郊外的顾家村。

    顾明月端坐在绣架旁刺绣,今日该照影值夜,她拿着绣绷坐在另一边绣枕顶,偶尔起身去剪掉灯芯。

    看出小姐心情不佳,照影并不多话,剪过灯芯便悄声坐下继续绣枕顶。

    顾熠捧着两个圆甜瓜进来,照影起身低声道:“少爷,您还没睡?”

    “照影姐姐,这个给你吃”,顾熠递给照影一个甜瓜,便大步来到顾明月旁边,捧着递给她道:“姐,我刚看完书,见你屋里还亮着灯就专门儿洗了两个大甜瓜给你送来,你歇一会儿吧。”

    顾明月笑道:“是在看学习的书还是话本儿?”

    “学习的”,顾熠看着姐姐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,有些担心,他总觉得姐姐从宫里回来后就不太开心,“姐,你怎么有些不高兴啊?”

    “哪有”,顾明月把甜瓜掰开,分给弟弟一半,“快吃,吃完回屋睡觉去,你还需十天便去县学了吧,明天我给你做些肉干肉罐头。天傲表哥说,县学的饭食很清淡,我多做些,你放着慢慢吃。”

    顾熠很喜欢吃他姐做的东西,不过看看绣架上还没绣一半的绣图,他担心累到姐姐,说道:“姐,你刺绣累了就出去玩,那些东西有娘和照影姐姐她们帮我做的。”

    顾明月笑了,摸摸弟弟的脑袋,甜瓜刚吃完就把他赶回去睡觉。

    “姐,你有不高兴的事一定要跟我们说”,出门前,顾熠又转头说道。

    “知道”,顾明月点头。

    送少爷离开,照影把门拴上,转回来笑道:“小姐,少爷对您真是关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去外间睡吧,我还要绣会儿”,顾明月没心情多说,起来细细洗过手,便又在绣架前坐下来。

    照影说道:“奴婢不困,陪着小姐一起吧。”

    顾明月专心飞针走线,淡淡说道:“不用,我应该会绣到很晚”。

    “那我帮小姐换上新的蜡烛?”照影说道,转身从墙边的柜子里拿出四根有她手腕粗的蜡烛,点燃,待烛光稳定后才一一换到烛台上,吹熄残剩的蜡烛,她脚步轻轻地来到外间。

    暗自沉思:小姐果然是心情不好,但是为什么啊?难道是从宫里回来不开心吗?

    顾明月很快沉浸在刺绣中,烛光映照下,她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轻松许多。

    绣架正放在靠窗三尺外的地方,静谧的房间内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,窗边开出一条小缝,穆蕴那双即遍布着许多血丝却依旧俊美的眼睛随即堵住了小缝。

    他扒着窗户,低声唤道:“翩翩,对不起,我知道错了,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
    暗中轮值的亥二吓得忙闪到远处,爷猫在外面等这么大半天,最后竟然扒在窗户边丝毫不顾形象地道歉,他还是快点溜掉比较好,爷倒霉的时候他可不敢旁观。

    针尖偏离,一下子狠狠戳在绣布下的左手食指上,顾明月皱眉,起身到洗脸架旁用清水冲洗掉指尖的血珠。

    屋内没有任何声响,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一双大手捧住。

    “穆大人”,顾明月看着他,把刚才起身时就放在右手袖口中的绣剪抵在脖颈处,淡淡道:“我不想最后和你闹成仇人,我有时候的确很随便,但我不想随便的时候谁都不能逼我。”

    穆蕴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,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明月,她白皙的脖颈处滑下一串血珠,却像是从他心头流出来的。

    他举起手,后退两步,哭非哭笑非笑:“我马上离开,你…快上药吧。”

    话落,穆蕴跃窗离开。

    顾明月握着绣剪的手垂下来,瘫坐在地上,好一会儿才起来洗掉脖子下方的一道血迹。

    上过药,她拉起窗帘换了身衣服,把沾染血迹的衣服放到枕下,不由好笑地想自己这算不算是一哭二闹三抹脖子!

    水性杨花啊!

    顾明月突然握紧手下的枕头,眼角不觉淌下一串泪,谁让你以前不会矜持的推拒呢?

    “啊…”,旷野中响起撕心裂肺的吼声,穆蕴力竭地按着胸口跪倒在地,刚才那一幕,她冰冷的神情,决绝的眼神,颈上蜿蜒而下的血珠,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,不由狠狠自扇了一耳光,他栽倒在地,唇间喃喃道:“叫你嘴贱。”

    甲三和乙二无声地出现在后面,还未站稳,便有一阵厉风袭来,两人几乎同时闷声吐血,浓重的杀意扑面而来,他们忙跪下道:“爷饶命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,饶命?”穆蕴突然狂笑起来,却没再动手,他渐渐平静,摇头道:“她不可能原谅我了,我又何必做妇人姿态?一个女人而已…只是一个女人而已。”

    穆蕴十分平静,摇头自语着缓步走开。

    甲三和乙二对视一眼,两人都不敢再跟过去。

    时近午夜,朱舞楼前车马正繁华。

    “穆大人,许久不见啊”,二楼上正揽着一个娇艳女子欣赏下面投壶游戏的中年男子,突然笑着朝下面打了声招呼。

    穆蕴走进朱舞楼,立即被莺声燕语围绕,他接过其中一个女子递来的酒杯,把女子推到一边,看一圈没有满意的,抬杯朝响起招呼声的好几处示意了下,仰头一饮而尽,随意扔掉杯子便迈上台阶。

    鸨娘见许久不到的爷突然到来,惊讶之余忙热情地接过来:“二爷,您真是好久不来了,要哪个姑娘来陪?”

    “最贱的和最贵的”,穆蕴笑道,“今天在座各位的花费,我全都请了。”

    伴随着这话落下,朱舞楼内响起一片欢腾的浪潮,有人大声问道:“穆二爷这般大方,可是有什么喜事?”

    “非要喜事才能请客?”穆蕴挑眉,眼角眉梢尽是邪魅笑意,“爷高兴不行吗?”

    “二爷”,鸨娘见爷神色不太对,欲言又止,转身对身后的小丫鬟道:“去把菡萏叫起来,让她挑两支好曲。”

    小丫鬟答应一声,高高兴兴地走开。

    二楼有几排桌椅,此时散座着三五波人,或狎弄美人或陪着叫嚣着抹牌。

    穆蕴上来,随手揽住一个衣着松散的女子,没到座位边,却又把人推到一边。

    穆二爷请客,大家兴致都很好,见到这一幕,便有人高声喊道:“二爷,您不满意那个,我手边这个好,长得漂亮又知情识趣儿,给您。”说着推那女子过来。

    穆蕴看过去一眼,摇头评价道:“鼻子太大,容易影响我胃口。”

    女子并不生气,娇嗔一声笑意盈盈地走来:“奴家鼻子下面更大,二爷不想看看吗?”

    后半夜的欢场不复一开始的文雅,各种荤话频出。

    穆蕴将她踹开,淡淡道:“爷没跟你开玩笑”,看向鸨娘道:“拉出去,今儿千万不要让爷不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拉出去拉出去”,鸨娘挥着手帕一迭声道,看见菡萏出来,忙拉住她道:“二爷以往就喜欢你伺候,快过去,给我小心着点儿。”

    菡萏点头,走到穆蕴旁边施礼道:“见过二爷。”

    穆蕴看见她,神情微怔,那些让他痛到难以呼吸的认知一下子全都浮现在脑海中,他面色铁青,一脚将菡萏踹出去老远,阴冷道:“谁准许你长成这个样子的!滚出去。”

    现场寂静一瞬,继而有人笑道:“二爷,你不是喝多了吧,长成什么样,还不是人姑娘父母定的?”

    穆蕴斜坐在椅子上,哈哈笑道:“窑子里的贱货不配…上酒来。”

    一个女子冷哼道:“二爷真是好大的微风,我们都是贱货,您还来什么,还让咱们上酒干什么?”

    鸨娘正吩咐人把菡萏扶到房间里然后快去请大夫,听到有人竟敢往爷枪口上撞,心里登时一突,没等她眨眼,伴着惨叫声那女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。

    她就知道爷不太对劲儿,不过到底哪里不顺竟让爷这么大火气?

    现场再次寂静,众人也都觉出这穆侍郎的不对来。

    鸨娘忙吩咐把这一个背着直接去医馆,同时还不忘活跃气氛,让人把花魁纤纤姑娘叫起来跳舞。

    不到一刻钟,匆匆打扮过的纤纤出现在舞台上,挥动广袖,跟着乐声舞动起来。

    穆蕴面无表情地看着,小丫鬟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把酒送了上来,他便后倚在椅背上,自斟自饮起来。

    场上气氛略暖,有人突然说道:“含彰,你今天必有喜事,不然怎么喝了一场又一场?听说康大小姐有意于你,康府都遣幕僚请你提亲去了,这一下子还不是美人和好前程都轻轻松松到手了!”

    此人是康家旁支的子弟,比穆蕴早三年进入官场,混到现在还是吏部的一个八品官,对于前段时间从九品一下子升到三品的穆蕴非常不满,这时便把从祖母那里听来的话说出来,面上是恭维,实则是嘲笑。

    但他怎么也没料到,穆蕴转了转酒杯,竟勾唇笑道:“那个摔掉两颗大门牙的蠢女人也能说是美人?听说现在还成了秃子,啧啧”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叹道:“我倒是宁可不要前程,也不能娶那种蠢货。”

    这下朱舞楼中真是落针可闻,众人被穆蕴一番话惊得连下一个动作该做什么都忘了。

    那可是康相最宝贝的独女啊!

    场中还有康家两名子弟,闻言皆拍桌而起:“穆蕴,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,竟敢如此侮辱我家堂妹!”

    “怎么,想打架?”穆蕴淡淡放下酒杯,拂袖站起身来,“爷可以让你们三招。”

    “好个穆蕴,你欺人太甚”,康家三个子弟推翻桌子上前,七手八脚地就招呼上来。

    穆蕴避过三招,便开始挥拳反击,他心中正有火气未出,根本没使用任何内力,十几下后,面上就挂了彩。

    “来人啊”,鸨娘着急地喊道:“快把他们拉开,各位客官,不帮忙你们就让开些。”

    瞧见自家爷被人一拳端在下巴颏上,鸨娘心疼不已,却又不敢吩咐人拉偏架,只得大声喊道:“别打了,这不是欺负人吗?”

    姑娘们都吓得聚集在一起,好些已经抱着美人去后院睡下的人也被惊醒,有几人还披上衣服跑出来查看,见前面只是在打架,唯恐不乱者还大声呼喝着助威。

    穆蕴舅家大房二房的两个庶子也在跑过来看情况的人中,见是表弟被人围着打,大房的庶子徐定走到堂弟徐宽旁边低声道:“咱们帮不帮?”

    徐宽抄抄袖子,“在青楼打群架肯定会被带到府尹衙门,我出来就是瞒着我媳妇的”,摇着头道:“不敢。”

    徐定想了想,父亲一直为当年收穆重的好处而没有为姑母争取公道的事情愧疚,这两年上年纪后越发念叨着无颜下去见祖父祖母。

    他不住在徐府,只是每月回去看父亲那两次还都次次不落的听到他的念叨。

    而这个表弟又素来跟他们不亲近,这却是个缓和关系的好机会。

    如此想着,徐定对徐宽道:“帮帮吧,好歹徐家沾了姑母许多光。”

    想起小时候姑母每次回家都不忘给他们这些庶侄带东西,徐宽咬牙道:“那堂哥,万一咱们被府尹衙门的人带走,你得到我家给我遮掩,说我只是路过青楼。”

    徐定也没想到逛个青楼还能遇见堂弟,这又来一个表弟,便道:“我那里也得堂弟遮掩一二。”

    堂兄弟两个说话间便冲了上去。

    …

    “你们…”正睡得香的荀清被衙役一声“有人闹事”给叫了起来,来到府衙西面专门关押欠债不还聚众闹事等临时犯人的监牢,看见被巡城校尉毫不客气地关进两间牢房内的两拨人,他顿时头疼不已:“全都是世家子弟,三个是朝廷官员,你们打群架?”

    巡城校尉宋统领是个一丝不苟的人,尽管被抓来的有个是三品侍郎,他也半点犹豫都没有,当下上前把详细情况跟荀清说明。

    “在青楼打架!”荀清哭笑不得,“你们不怕讥笑?那为官的呢,就不怕别人参一本?”

    康家一名子弟冷笑道:“荀清,少他娘在我们跟前耍威风,放我们出去。至于这个礼部的三品侍郎穆大人,竟然敢在青楼侮辱我家堂妹,就等着我伯父的处置吧。”

    荀清的眼皮子不由挑了挑,在帝京做官实在是太难,府尹更是容易得罪人的活儿,怪不得那些世家子弟都不要让给自己了呢。

    “康贤弟,话不是这样说”,混了几年已经很有经验,他当下赔着笑道:“两拨人打架,本官只放一拨,这传出去,恐怕会影响康相二十几年刚正不阿的官声啊。咱们还是按规矩办,众位让家人来交十两的罚银,走出这里,旁的事情再按旁的规矩办。如何?”

    “哼”,康家子弟甩袖冷哼,心里却清楚这荀清是个硬骨头,后面还站着吴家,他们又不是康家重要的人,是以并不敢硬抗,指着一个巡城校尉道:“你去康家告诉我伯父,穆蕴竖子嘲笑堂妹摔掉门牙,还造谣说堂妹是个秃子,请伯父速派人来。”

    “蠢货”,穆蕴倚墙坐着,一腿曲起,胳膊随意地搭在上面,淡然笑道:“你家那堂妹是不是秃子,拉出溜溜不就一清二楚了?”

    荀清以及巡城校尉统领同时在心中暗道蠢货,康家这群子弟,比前面展家的子弟还蠢啊。

    那人还要争辩,他旁边的人忙踩他一脚,朝巡城校尉统领拱拳道:“劳烦宋统领派人到我们兄弟几人家中送个信儿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竖子”,天亮下过早朝后,康九廷从特地过来报信儿的子侄口中得知昨夜发生的事,气得面色铁青,转而大声道:“原来穆侍郎两日没上早朝,竟然是在青楼厮混,实在荒唐”,说着看向议事处噤声不敢说话的四十几个官员,训道:“尔等身为朝廷命官,闲暇无事叫些歌女妓子娱乐一下也就罢了,夜夜春宵却未免太过。”

    “相爷说得有理”,立即有一身着青色官服的御史抬头道:“穆侍郎如此放浪形骸私行有亏,实在担不起礼部侍郎之职,下官以为应该立即摘其乌纱,并三年内不得擢用。”

    康九廷抚须,点头道:“众位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没有一个人发表反对意见。

    坐在首座的关维南唇畔勾起冷笑,刚想说趁机把朱舞楼查一查,想起城外的小娇妻,犹豫半晌后终没张口。

    若穆蕴无差别报复,把他别驻娇妻的事捅到妻子那里,他定是护不住小妻子的。

    此时的监牢内,徐定家中仆人才把罚银送来,他打掉衣上的干草,问仆人道:“夫人有没有多给你些银子?”

    仆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嬷嬷,本来脸还板着,听此顿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:“我的老爷啊,夫人一听说您在青楼里跟人家打群架,气得大哭一场,当时连一个子儿都不愿拿,定要让您吃吃苦头才行呢。这不到底不忍心,天一亮就催老婆子过来交罚银,您还要银子干什么?还去青楼找姑娘?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?”

    徐定皱眉,家里哪都好就是叨叨的人太多,他沉下脸咳一声道:“没见牢里还有一个人吗?”

    嬷嬷眯着眼看向牢中倚墙而坐的人,满脸疑问:“这是谁啊?”

    “我表弟…”徐定正说着,穆蕴睁开眼道:“我家没有表亲,也不缺那十两银子。”说完话便又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徐定无奈道:“含彰,我父亲这几年日日念叨愧对姑母,更想和你们兄弟恢复亲戚间的往来,你不看别个,看在我父亲和你母亲一母同胞的份上,别这样说了”。

    穆蕴听着,面色却丝毫不变。

    “哎,你好好想一想,当年你父亲官威正盛,我爹他们也是无奈…”,徐定摇头叹气,“我回到家便让人把罚银送过来。”

    无奈?拿好处不说话的事也叫无奈!

    穆蕴冷冷嗤笑:“不必。”

    一日之间,穆蕴在青楼和康家子侄大打出手的事传遍帝京各官员家中,开始大部分人都说是为抢一个妓女而打了起来,后来才有人小声议论是因为康小姐。

    “据说那穆蕴言语间侮辱康小姐,康家的人听不过,就打了起来”,年轻贵妇挡着嘴唇低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侮辱康小姐什么啊?”

    “我家的嬷嬷在市井间听来的,好像是笑她摔掉门牙,还是个秃子。”

    昨晚身在朱舞楼的人可不止这些世家子弟,康琪摔掉门牙还秃的事儿,如今早在市井间传开了。

    康府康琪的院落中,打砸东西的声音许久都没停。

    脸上的黄斑不仅没有消除,还一日日的朝周围的皮肤延伸,即使皇后已经把顾明月宣到宫里也没让康琪高兴起来。

    今天便听二哥说她没头发的事传的市井人家尽知,就连当初无意间磕掉门牙的事情也被人重新提起来,康琪愤怒到暴走的地步,摔完屋里可摔的东西,她让人把府中侍卫叫来问有没有查到贼人,得到的回答还是毫无线索,她立时气冲冲道:“拉下去,每人三十大板。”

    “琪儿,不得胡闹”,康九廷沉着脸走来,挥手命拿板子的下人和等着挨板子的侍卫全都退下去,看向康琪道:“我一直觉得你是你们兄弟姐妹中最聪慧肖父之人,这几天你却太让为父失望了。”

    “爹,你看到过我脸的样子吗?”康琪捧住涂着一层厚厚脂粉的脸,红着眼眶道:“女儿再过不了两天,就成一个黄脸婆了!可是这些侍卫呢,让他们查一个人而已,居然拖这么多天还没有半点结果。”

    康九廷呵道:“为父不是告诉过你,正在查正在查,能进我相府如入无人之境,不是绝顶高手谁能为之?三五天怎么可能查出结果!”

    “那穆蕴呢”,康琪哭起来,眼泪冲掉白粉,露出下面暗黄的皮肤,“你若是三天前就让人摘掉他的官帽,他早就向我妥协了,也不会传出那么多我的流言。还有那些大夫,保证过不乱说,出去后还不是笑我?不然穆蕴怎么会知道我的头发没了!他们都该死!”

    康九廷不耐地别开眼,吩咐道:“你如今有病在身,正该平心静气以养病。这些事为父会派人处理,你且莫管。”

    “我如何能平心静气?穆蕴那般嘲弄女儿,还是在青楼,爹,您一定要让人打他几百板子,然后充军”,康琪跑上前拉住父亲的袖子大声喊道,“女儿要他后悔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打几百板子然后充军,那是重犯!更何况穆蕴本身还是个三品官。

    康九廷从没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如此蠢笨,敷衍点头道:“放心,为父定不会轻饶此子。”

    “爹”,康琪这才擦擦脸上眼泪,跪下来道:“女儿还要嫁一个比穆蕴优秀十倍的男子。”

    康九廷看着女儿脸上几乎蔓成一片的黄斑,心想不管长成什么样子,总归是他康家宠爱十几年的嫡女,到时从族里少女中挑两个陪嫁过去便是了,应该不会没男方答应。

    如此想着,他扶起康琪,问道:“我儿属意哪个?”

    “定西候世子”,康琪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手帕,揩掉脸上的泪迹,“我和他一直都很要好,他一定会娶我的。”

    定西候世子的祖母是先帝的同胞妹妹,因此直到现在,皇上都比较照顾镇北候一脉,这定西候的封号还是当初老定西候凭守护西川的军功获得的,并不能世袭,皇上念及和老定西候夫人的姑侄情意,才特意颁旨准其袭三代。

    武将在朝中没多少说话权,况且又是一个没什么领兵遣将权的虚职,百官们便都争只一眼闭一只眼地随皇上做主了。

    定西候没什么拉拢的必要,康九廷本不打算答应,但看到女儿脸上的暗黄时,他皱着眉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嫡女没用了,他可以再扶一个起来。但琪儿好歹是他疼爱十几年的,不可能没有一点纯粹的父女情。那镇北候府是贵门,因为公主下嫁,他们家还有四十无子才能纳妾的不成文规定,女儿嫁过去应不会受太多苦。

    一瞬间考虑许多,康九廷笑道:“好,为父保证,两日内定西候府必上门来提亲,你静心养病吧。”

    康琪终于破涕为笑,围着父亲撒了好一会儿的娇,才回到被丫鬟们重新收拾好的闺房。

    等嫁给陆域,再让父亲给他谋一个实缺,以后谁都比不上她的生活。

    这就是有一个好父亲的结果,旁人羡慕不来的,康琪心中得意,却不知背地里多少人在议论嘲笑她到底是不是个秃子。

    “这些话家中说说犹可,出去之后不要谈”,秦老夫人笑着对围在她身边,一边做活儿一边说康九廷独女的丫鬟们道,“时间不早了,都回去睡吧。”

    丫鬟们答应下来,起身告退离去。

    留下倚兰和倚竹伺候老夫人洗漱。

    “青楼中打群架!穆蕴身为礼部侍郎,还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”,秦老夫人叹道:“这下翩翩应该认清此人性情,知其不可托付了。”

    倚竹站在后面给老夫人松头发按摩头皮,闻言笑道:“老夫人,顾姑娘身在帝京外,从哪儿知道去呢?”

    “哎,是这样”,秦老夫人想了想道:“可专门派个人去告诉顾家人,岂不显得我老婆子像个看笑话的小人?”

    正收拾床铺的倚兰转头道:“老夫人,您让大管家捎带些东西送过去不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”,秦老夫人摆摆手,笑眯眯道:“这个月末就是我生辰,不是整寿,你们老爷又被罢了官,我不打算大过,家里亲戚过来聚聚便好。过几天呢,即让大管家把翩翩接来在咱家好好住几天,来到帝京她顺理成章的就知道了。到时秦毅来送贺礼,我也正好介绍他们通个姓名。”

    倚兰捂嘴笑道:“老夫人,您现在和其他家里的老夫人一样,热衷给小辈儿做媒了。”

    “家中有孩子热闹起来,我有劲儿啊”,秦老夫人满脸笑意,说到做媒就想起来身边这几个丫头的年纪都不小了,当下对倚兰道:“你叫上倚翠倚荷,把我那库房内博古架左边的黄梨木箱子抬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,都这个点儿了,您要清点什么好东西啊?”倚兰看看窗外道:“您老快休息吧,明早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老了,觉少”,秦老夫人很有兴致,“那里面我记得有二三十串玛瑙镯子,还有几幅中规中矩的头面,你们都到嫁人的年纪了,一人挑一套好嫁妆,有中意之人的,也可以带来我看看,人可以的话,老婆子就放你们出嫁去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”,倚竹和倚兰均是眼眶发红,“奴婢不舍得离开您。”

    秦老夫人豁达笑道:“傻话啊,可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?”

    五天后,秦大管家带着一筐庄子上的土仪去顾家村接顾明月,半下午时却依旧是和马夫二人回来的。

    “我这个祖母做寿,翩翩那丫头也不来?”秦老夫人听罢秦大管家的回禀,问道:“她一个小姑娘,整日有什么好忙的?正经该出来玩玩!”

    “顾姑娘忙着刺绣呢”,秦大管家笑回,“小人瞧着,顾姑娘这几天可瘦不少,下巴都尖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协郡王不是不当紧要?”秦老夫人皱眉道,“何至于为了刺绣把身子都伤了,你倒是该劝劝她。”

    秦大管家忙道:“小人劝了,顾夫人说,姑娘这几天吃过饭就刺绣,他们也都说过好几次,姑娘答应着,回房间还是捻针。”

    秦老夫人突然想起来,转头问旁边的倚竹:“穆蕴是不是还在府牢里蹲着呢?丫头不会是在为他担心吧!”

    “听说是的”,倚竹说道:“今儿周嬷嬷还当笑话讲呢,说那穆家二爷因为打架丢了官,没脸出来见人,穆家仆人都把罚银送过去了,穆二爷却说要在牢内静思己过。看样子是准备蹲够一个月再出来呢,这消息还能传到乡下去?”

    秦老夫人道:“说不准,清河镇到帝京的船可有四五艘呢。若不是因为这事儿,翩翩那常刺绣的,能因为刺绣瘦得下巴都尖了?”

    “秦良”,老夫人对秦大管家道:“你明天再走一趟顾家村,看翩翩是为什么事在忧心。如果是这穆蕴的事,你给她讲清楚,他这不是大事,交上十两罚银便能出来,不交也只一个月便放出来了。至于丢官的事,在官场的,哪个没被罢过几次官?像你们老爷,还不是照样好好的,叫她不必为这种人忧心,我生辰前两天必须过来府里玩耍,不然我老婆子可要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天色阴阴,顾明月刚让照云点上两支蜡烛,外面母亲喊她出去见秦大管家,她虽疑惑秦大管家怎么来的如此奇怪,还是放下针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当听完秦大管家一番问询转告的话,顾明月笑道:“让祖母操心了,我没什么心事,更不是为什么人担心。”

    顾氏和顾攀却都很惊讶,再三问秦大管家:“含彰真的在青楼打群架,官职还因为这个丢了?”

    秦大管家说道:“正是,小人回去一提起姑娘瘦了,老夫人还以为姑娘是在为穆二爷担心,不想你们还不知道。姑娘,便是知道,你们也不必担心,官场削职,都是常见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”,顾明月点头,又说两句,见秦大管家没什么话转达,她便起身道:“爹娘,你们招待大管家吧,我回屋刺绣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”,顾氏面无异色,一直到送走秦大管家后,才拉着丈夫到屋里道:“我说这几天闺女怎么不太对劲儿,竟忘了之前那段日子,穆蕴可是来得勤快,自从翩翩从宫里回来后,他却没露过面,原来是逛青楼逛得把官帽都丢了。闺女前几天一声不吭,定是在气穆蕴突然不来了,如今知道是这么个情况,该怎么难受呢!”

    顾攀沉着脸不说话,被妻子催促两句才叹口气道:“你待会儿去看看闺女,穆蕴那啥也别说了,我们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爱逛青楼的人。”

    之前默认女儿和穆蕴走得近,那是因为他们都夜间相会了,穆蕴也不是个不堪之人,顾攀当然是以成全女儿为主。

    现在呢,逛青楼,还在青楼打架。

    顾攀庆幸地想得亏不是把女儿嫁出去后才发生这样的事。

    想了想,他又道:“翩翩进宫那两天,他的确费心了,明天我到帝京,给他府上送过去两千两的谢银。”

    “对”,顾氏点头,“先前他来时给咱们带不少礼,再添五百两,咱们不沾他那便宜。”

    两千五,这个数字好!顾攀忍不住笑道:“若娘,你还是去看看闺女怎么样了吧。”

    顾氏来到女儿房中,见她依旧如往常般在刺绣,不由有些惊讶:闺女这是真不生气,还是气大了?

    笑着坐过去和女儿闲扯片刻,顾氏觉得女儿是真没生气,便迟疑着直接问道:“翩翩,秦大管家说的那件事,你可真不生气?”

    顾明月正在绣海上的雾,换上一根亮白色的丝线,显得十分随意道:“娘,我不生气。穆蕴爱怎么样都是他的自由,我不关心更不想管。”